第97章 人间绝色-《桃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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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茂清似乎放弃了说服黄东来的念头,对这个儿子摇头说道:“不要意气用事,何况也不用你意气用事。”
夜空中,飞剑如虹,破空之声,清越如雏凤长鸣。
御剑七八人,皆身着白衣、头戴朱红高冠、腰悬幽绿玉佩,宛如自仙境联袂飞出的仙人神女。
这拨潇洒剑士整齐飘然落地,落在甘露台上,一线依次排开,占据了甘露台一侧。
鎏京作为南瞻部洲最繁华的都城,三教九流,鱼龙混杂,许多修行法器、灵丹妙药都会在此公开交易,除了正统宗门、仙家府邸里走出的高人和弟子,自然也少不了来此浑水摸鱼的各路野修、散修,总有人会不按照约定俗成的修行规矩行事,喜欢打破那些束手束脚的条条框框,铤而走险,希冀着以此牟取暴利。鎏京刑部管不了这些飞来飞去的脱仙师,就算是禁军,也很难真正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造成威胁,尤其是一些喜好单枪匹马的魔头歹人,一旦得逞立即遁走,来去如风,如果只是刑部和禁军来办案,难如登天不说,最重要是耗时耗力。
鎏京的兵部,曾经一直被朝野讥讽为冷板凳衙门,比户部还要清汤寡水,但是当今天子在登基后没几年,就力排众议,给予兵部打造“骑龙台”的巨大权柄,仅是一座鎏京城,就有近百位大大小小的南唐修士驻扎其中,担负起“以修士震慑修士”的重任。骑龙台分内外,鎏京城外的骑龙台修士,除了地方上各大宗门修士兼任,也吸纳了许多口碑较好的野修、武道宗师和江湖散人,朝廷会按照兵部评定的不同品秩,送出对应份额的修行资源。鎏京城内的骑龙台,筛选更为严格,一律没有宗门背景,所以多是近三十年内火崛起的修士俊彦。
这些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,获得了南唐皇室内库的倾力支持,加上骑龙台内部竞争极为激烈,每三年便有一场内部武斗,获得“皇商”身份的南唐巨贾,会有资格进行押注,最关键一点,则是被选为“准皇商”的一小撮商人,如果想转正,必须在骑龙台武斗中赢得一笔足够的赌本,这些巨额财富,都会以奖赏方式赠给那些天资卓著的年轻修士们。不知道多少富甲一方的准皇商,为此家产散尽,也不知有多少豪赌赌赢的准皇商,垄断某个领域的商贸,一飞冲天,好比修士的证道飞升。
看着那些白衣剑士,武道大宗师程邛心情复杂,杨先生之所以带着他们两个匆忙赶来,为的就是抢在这拨骑龙白衣人之前,将事情做个了断,既然是一桩家务事,希望能够在自家的家门内解决,以免家丑外扬,更担心躲在幕后的一些鬼祟之徒,趁机火上浇油,到时候一把大火,烧得本就日薄西山的杨家,愈元气大伤。
杨茂清在看到这些搅局之人后,反而开始神色平静。
南唐京城骑龙台内部,又分出三个机构,“雷池”负责巡视京畿地带,“龙门”负责京城内的修士作乱,“斩龙”专门负责对阵、镇压、灭杀违反律法的大神通修士,拥有皇帝陛下亲口御赐的“便宜行事、先斩后奏”的然特权,哪怕事后刑部也无权干涉,唯有兼领骑龙台的兵部尚书一人,直接向皇帝陛下汇报事务。
眼前这八位白衣剑士,正是南唐骑龙台最精锐的斩龙士,绝大多数人,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,只有一名精神矍铄的古稀老人,站在一群年轻修士当中,显得格外鹤立鸡群,目含精光,如双眼蕴含着两缕剑气一般。
见到这些人后,杨顺水再度脸色微白。
因为他心知肚明,自己可以在鎏京权贵子弟的圈子里,目无法纪,称王称霸,便是六部侍郎的面子,也敢不卖。
但是面对这群神龙见不见尾的惊艳人物,杨顺水只要与之生冲突,也只得绕道而行。
三十余年来,京城和地方,被秘密斩于剑下的南唐大人物,有坐镇边陲的大将,有经常出入御书房的中枢文官,有仙家宗门的一家之主,事后对外皆以患病暴毙为理由,至于愿意相信与否,渐渐淡出朝野视线的皇帝陛下,根本漠不关心,更不会追责,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白衣斩龙士,一旦选择从重重帷幕之后的阴影中现身,肯定就是一场逃不掉的腥风血雨。
一名玉树临风的年轻剑士率先向前走出,微笑道:“骑龙台韦小,见过杨先生。”
既没有文人作揖,也无武夫抱拳,就像是熟人之间随便的打声招呼。
可问题在于此人与杨茂清根本没有关系。
按照官场的认知,这无异于挑衅。
杨茂清点了点头,不冷不热。
八名白衣剑士当中,有两位女子,年轻一些的,腰佩双剑,脸蛋仍是有些婴儿肥。年长些的美妇人,除了佩剑,也挎有一柄短刀,身姿妖娆,眉目含春,瞧着不像是斩龙士,倒像是青楼的当家花魁。
显然是领头人的韦小约莫三十岁,器宇轩昂,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,无疑都力压甘露台那帮纨绔子弟一大截。
他望向黄东来,沉声道:“鎏京城内,修士一律不得杀人。”
他突然笑了笑,“哪怕那些人死有余辜。”
那名古稀剑客冷笑道:“天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更何况,只是一位尚未被宗藩府认定身份的女子?”
杨茂清眯眼道:“聂雨,不要得寸进尺。”
不但是被直呼其名的老人,所有斩龙士都微微悚然。
骑龙台修士虽然算不得与世隔绝,但确实机会寥寥,而且参与武斗的年轻修士,对外只冠以骑龙台的特定绰号,姓名,身世,履历,全部存入兵部衙门的天字柜密档,钥匙只有一把,就掌握在兵部尚书手里,哪怕是两位兵部侍郎都无权擅自翻阅。尤其是这个被一口叫破身份的聂雨,在本就云遮雾绕的骑龙台内部,又属于身份更加隐蔽的那拨人。
所以当这个退出朝堂很多年的国舅爷,一语道破天机后,无法不让人心生警惕。
那个胖子笑嘻嘻道:“聂老弟,你啥时候从那扬言‘天下剑起之处’的地方离开,跑到咱们鎏京厮混了?”
聂雨脸色阴沉,“你是?”
胖子故意愣了愣,装傻扮痴,一脸贱兮兮道:“我啊,鎏京这座大池塘里的小鱼小虾而已,说出那点屁大的名号来,怕脏了你老人家的耳朵,还是算了吧。回头啊,咱哥俩找个千里无人的荒凉地盘,放开手脚比划比划,咋样?”
仅就高人风范而言,骑龙台聂雨,比起那个胖子高了一百层楼还不止,这位古稀老人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笑话,反问道:“你也配?”
胖子挠挠头,苦哈哈道:“这不是正商量着嘛。”
杨茂清骤然高声道:“不可!”
所有人在那一刻,不约而同生出同一个玄妙观感。
叮咚一声。
如有一滴水珠坠入心田,溅起些许水花,泛起轻轻涟漪,很快重归平静。
程邛无声无息一步掠出,来到杨顺水身侧,抬臂如锤迅猛砸下。
不但如此,那个胖子干脆就直接挡在了杨顺水身前,伸出并拢双指,看似在轻描淡写地指指点点,这里一下,那里一下,让人眼花缭乱。
前者硬生生打断了那条“无中生有”的剑罡之脊梁。
后者则负责收拾残局,将那些崩碎四溅的残留剑气,一一掐断。
一人武道,一人修行,截然不同的两位道不同者,第一次联手,就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杨茂清转头望去,胖子轻轻点头,示意无恙,这位国舅爷这才轻轻松了口气。
但是。
本该逃过一劫的杨顺水开始后仰倒下。
死了。
年轻人甚至来不及留下一个字的遗言。
他的眉心处,缓缓渗出一点鲜红血珠。
胖子身形后闪,扶住杨顺水的身躯,现眉心处,隐隐开裂,不断有丝丝冰凉刺骨的剑气溢出。
身份的勋贵国舅爷,微微张大嘴巴,瞪大眼睛,他站在原地,仿佛是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。
程邛一把抓住杨顺水的手腕,怒气一点一点积攒起来,脸色铁青,“魂魄尽碎!好歹毒的手段!”
胖子一声长叹,神色复杂,无奈道:“我也没想到是失传已久的‘种剑术’,应该是方才我们出现之前,就将一粒剑种植入了杨顺水的某处窍穴,本是此法是宗门前辈帮助晚辈,循序渐进打造一副后天剑胚的无上秘法,哪里想到她用来……先铸剑再毁剑,用来杀人了。”
程邛怒极反笑,盯住那个心狠手辣的年轻女子,“先种下一缕剑意,刻意将其压制,并未准许剑意孕育出一股‘生气’,以防被察觉,见到我们之后,现可能无法第一时间炸裂剑意和剑气,就故意以那柄大圣遗音,来做障眼法,掩盖真实意图,好赢得那一线先机。好好好!好厉害的一个女娃娃!老夫今夜真是不虚此行,大开眼界!”
这批被誉为“鎏京守城人”的斩龙士,皆是用剑高手,更是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,此时大多不由得觉得背脊凉。
只有那个自报名号的“韦小”,始终脸色平静,眼中流露出一丝激赏,对那位公主殿下有些惺惺相惜。
而剑道宗师聂雨则嘴角微微翘起,笑意玩味。
程邛松开手指,双拳紧握,面向那位南唐公主,缓缓道:“你自有你杀人的道理,可老夫当下也有杀人的心情了。”
胖子一阵头疼,对杨茂清喊道:“老杨,劝劝程老儿,不管如何,先听我的!”
杨茂清置若罔闻,怔怔出神。
黄东来转头望向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斩龙士,冷漠道:“现在本座杀人了,又如何?”
那一刻,甘露台上,唯有长剑相伴的女子。
就像世间所有的月辉和星光,都洒在了她的身上。
真是人间绝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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